深鎖在臉書裡的數位回憶

你在臉書上分享了很多相片/心情/觀點嗎？ 跟老人家所珍惜的泛黃相簿或日記簿一樣， 有一天， 那些都會變成你珍貴的回憶。 搜尋/咀嚼多年前的數位回憶， 原本應該要比紙本回憶要方便很多； 但 Facebook 所建立的 「高牆花園」 （Walled Garden） 讓牆內的東西比牆外的東西更不容易被搜尋回味， 有些時候甚至比紙本更容易消失。

首先， 你的貼文可能直接被 FB 給河蟹掉。 在香港， 五毛黨盛行， 香港朋友們特別應該要從 「葉一知 被消失」 事件學到教訓； 任何地方的 「覺醒類社會運動人士」 也都應該要學會 正確使用網路工具 。

也許你所居住的地方有真正的言論自由、 也許你從不打算發表不和諧的言論。 但即使是一般的數位回憶， 也可能毀於你對 FB 的無條件信任。 有位高三學生在畢業前夕， 向同學哭求高解析度合照， 因為她每次把相片上傳到 FB 之後就把原始檔刪掉， 結果差一點交不出高解析度的畢業紀念冊個人相片。

也許你知道如何 將高解析度相片上傳到 FB、 也知道如何 在 FB 裡面搜尋自己和朋友的公開貼文。 但 FB 裡面的搜尋功能， 完全由 FB 掌握； FB 以外的世界， 則有不同家搜尋引擎在競爭。 要不要讓你搜尋 「非朋友」 的公開貼文？ 換個角度問， 要不要讓你 （希望曝光的） 公開貼文被 「非朋友」 搜尋到？ 像這樣的問題， 在高牆外的自由世界， 答案再清楚不過； 但在高牆內的世界， 卻要等待 FB 的善意。 重點不是 FB 與 google 誰的功能做得好， 而是 FB 在提供搜尋功能時， 完全不需要考慮競爭對手會怎麼做。 「壟斷你所創作的數位內容的廠商， 可以對你為所欲為」 微軟幫我們上的昂貴一課， 學起來了嗎？

也許你相信 FB 的善意不會改變 （就像相信 MS 的善意不會改變一樣）； 但 FB 網站本身真的永遠不會消失嗎？ 網路時光機 wayback machine 是未來數位考古學的重要工具， 因為它幫全球的靜態網頁做備份， 所以即使網站消失了， 後人還能懷舊。 （例如 無名小站／奇摩家族） 但是 FB 不准 wayback machine 幫用戶備份資料。 你放進 FB 的貼文， 註定要跟 FB 共存亡， 如果王國倒了， 你還膽敢奢求「回憶的權利」？

前陣子 FB 在印度等國家強勢廣告推銷它的 「Free Basics」 計畫 （稍早稱為 Internet.org）， 說是要讓窮人可以透過 FB 公司所提供的服務免費上網。 但在這個計畫之下， 窮人連上的， 並不是完整的網際網路， 而是由 Zuckerberg 國王所圈畫出來的範圍。 免費上網的用戶能夠看哪些影片、 閱讀哪些言論、 使用哪個搜尋引擎 （不准用 google）、 ... 都由國王決定。 而且決策的過程黑箱， 不對外解釋 -- 詳見上述葉一知被消失事件。 看來， 用 「領主-農奴」 關係 （feudalism） 描述來描述 FB 與用戶之間的關係， 還真的蠻恰當的。 雖然耕耘的東西不同 （農作物 vs 人際交流/注意力資產）， 但領主對農奴的掌控方式則很相似。 臉書把你的智慧， 變成它的財產； 它處心積慮地讓牆內牆外的世界不方便看到牆另一側的作品， 這樣它才能夠拿你的作品幫它建構另一個網際網路。 還好， 最後 印度人不領情 （包含廠商與學者， 不是只有政府）， 甚至 認為這是剝削。 這並不是中產階級反商排富或意欲維持貧富差距。 從科技角度來說， 這是為了捍衛 網路中立性； 從社會角度來說， 這是脫離英國殖民的國家歷史警覺。 （更多英文報導： Global Voices、 VentureBeat）

談他國殖民史也許太遙遠； 重點是要讓你知道自己在 FB 王國裡的身份。 即使你是 FB 名人 （特別因為你是 FB 名人）， Zuckerberg 國王對你的數位回憶的全面掌控也應該、 更應該令你不安。 身為 FB 高牆花園內的臣民， 你有能力保護自己的數位回憶嗎？ 答案是肯定的。 你並不需要起身革命， 只需要把重要的創作放在高牆之外， 天王老子 （Mark Zukerberg） 管不到的地方： 文章放在部落格、 影片放在 YouTube、 畫作放在 DeviantArt、 ... 或是其他更開放的地方。 把作品 （未來的數位記憶） 上傳到某個網站之前， 除了檢查上述 FB 缺陷之外， 最最重要的是 一定要先問清楚： 這個網站是否提供匯出 （export） 或下載 （download） 自己作品的功能！ 或至少很容易用程式批次抓回。 對於保存自己的數位回憶來說， 這個功能比其他任何花俏的功能重要一萬倍。 如果沒有備份功能或使用不方便， 那麼網站或服務至少應該提供 rss， 而且你自己要定時備份 rss， 這樣以後要找身旁的電腦高手從這些 rss 撈回原始資料也不會太困難。 例如我自己寫一支 小程式 專門用來從 rss 裡面拉出 我所發表的所有噗 以便備份； 但想備份 FB 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但是放在他處的作品， 沒有人按讚啊！」 廿年前 IBM 推出 OS/2 作業系統， 品質遠優於 MS Windows。 它能執行 Windows 的應用軟體 -- 你在 Windows 上能做的事， 在 OS/2 上也都能做。 當時如果夠多人移民到 OS/2 上， 消費者跟微軟就會有更多談判的籌碼。 即使最後仍舊輸給微軟， 當時移民到 OS/2 的人也沒有什麼損失 -- 如果他小心地只選用兩平臺皆適用的軟體， 要回到 Windows 上一點也不困難。 但是當時 「OS/2 原生軟體太少」 這個 錯誤而普及的觀念 讓大家失去了這個機會。 回到現在， 上面的問題也是一個錯誤而普及的觀念。 第一， 放在他處的作品沒人按讚並不表示沒人看。 （順便一提： 很多人按讚也並不表示作品真的有人在看啊！） 第二， 多少人按讚跟自己有沒有在用 FB、 作品是否貼在 FB 比較沒關係； 跟網路紅人有沒有 （透過 FB 或非 FB 的任何管道） 看到並且認同/欣賞/分享你的作品比較有關係。 論述類社運工具： 部落格不可少； 噗浪重於臉書。 （提示： 要用 FB 幫小格按讚並不是那麼直接方便呵 ^_^ 那你為什麼會讀到本文呢？） 第三， 如果不放心， 你還是可以用其他比較開放的社交媒體宣傳自己的文章， 然後設定 [從 噗浪、 twitter] 自動轉貼到 FB。 這樣， 你原本的 FB 追蹤者都會看到， 外加另一個社交媒體圈的追蹤者也會看到。 跟 OS/2 的故事是不是很像呢？

[2/18 補充] 不必等廿年後再來驗證這個類比論點。 已經經營一兩年以上的公開社團， 特別是知識分享性質的社團請自問： 是否常有一些新手提出的問題， 其實社團裡過去曾經出現的好文早已回答過? 請你著拿幾組合理的關鍵詞分別用 google、 yahoo、 FB 去搜尋， 看看會找到什麼？ 沒有登入 FB 的人看得見嗎？ 如果連你都不太容易搜尋到正確的文章， 那你就知道 FB 的社團對於新手 （特別是那些不願登入 FB、 不願被無限追蹤的新手） 有多麼不友善了。 我在 FB 牆外的世界經常有 「完全門外漢因為搜尋到一篇好文而發現某個有趣的社團或論壇」 這樣的體驗。 如果那篇文章是貼在牆內， 那我可能就不會發現那個社團或論壇了。 你們社團共同的重要數位回憶， 是不是也被 FB 給丟到潛在新團員或支持者找不太到的角落去了呢？ 犧牲社團的共同回憶及人氣， 幫 FB 衝人氣及挖掘團員隱私， 這真的是你們社團想做的事嗎？ 這就是為什麼絕大多數國際性的自由軟體、 自由文化社團會以通信論壇 (mailing list) 或各種公開的網路論壇工具 (github、 phpBB、 FluxBB、 Phorum、 ...) 而不是以 FB 作為主要討論空間。 像是論壇架站工具 SEO-Board 甚至還特別強調 「對搜尋引擎很友善」， 完全就是打臉 FB 對於公開社團極不友善的「拒絕搜尋引擎」政策。

在我看來， FB 最好用的地方在於讓老朋友找到、 跟朋友即時聯絡、 談一些無關痛癢的事。 （所以我不太需要常用 -- 因為我不太熱衷社交 ^_^） 希望你也能看出它真正的價值， 並且懂得用其他替代方案來取代最容易擺脫 FB 控制的部分 -- 費心創作的圖文影音作品/數位內容 （而且它沒付你版稅耶！） 而不要自暴自棄地認為自己對於 FB 領主的掌控完全無計可施。 下賊船的代價 很高昂； 但決定繼續被綁架， 未來付出的代價將會更高昂。 我花了廿年的時間寫了好幾十篇文章告訴大家： 你有能力掙脫 MS 領主的掌控 （ 邁向自由穩健走） 已經沒有力氣再寫幾十篇挑戰另一位領主。 只能用這一篇文章提醒並且祝福你做出一個 「讓數十年後的自己慶幸」 的決定、 祝福你數十年後還能夠自由地搜尋翻閱自己年輕時的部分重要數位回憶。

ps. 其實本文所談的主題， 就是個人版的 「digital heritage」。 但是這個詞直譯成中文會走樣失焦。 家庭相簿跟個人日記的重點不是賣錢， 而是回憶。

(本文也刊載於 關鍵評論)

* * * * *

手邊沒電腦； 口頭推薦本文嗎？ 可以請您的朋友搜尋 「」 或 「」。